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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生死豪賭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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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?是不是武功好了就忍不住要欺負別人?見到什麽好玩的就想搶過來?”他似是突然想通了什麽道理,大是興奮,索性從床上坐了起來:“就像我看到阿龍的風車,問他借來玩他又不肯,若我能打得過他,便很想搶過來……”說到這裏驀然止住,卻是想到自己那樣豈不就成了壞人。

日哭鬼可算是做了一輩子的強盜,卻從來沒有想過其中的道理。此刻聽小弦說來,卻也有幾分可信,或許人性本惡,一個小孩子也是如此,不由嗔道:“你才說要做好人,卻又強搶人家的東西,豈不是自相矛盾?”

小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:“不過是一個風車罷了,又玩不壞,過後自會還他。”

日哭鬼道:“以小見大,這次你搶人風車,也許下次就搶人財寶了……”他止住聲,自嘲般一笑,實想不透以自己這般惡名在外卻也能教人道理,先已不能理直氣壯了:“嘿嘿,我雖不是什麽好人,但你年齡還小,以後可不能學壞了。”

“我記住了。”小弦鄭重地點點頭,又道:“不過齊叔叔你能這樣教我,一定是個好人。”

日哭鬼笑道:“世事無常,我今天若是將你一口吃了,你還會認為我是好人麽?”

小弦又聽日哭鬼說要吃人,脖子一縮,勉強笑道:“好叔叔你只是嚇唬我罷了,怎麽會真的吃了我?”

日哭鬼不語,似是默認。小弦聽得四周無聲,終是有些心怯,努力想找出點話說:“爹爹教過我,說是善惡便僅在一念之間,叔叔你既然當時不吃我,說明仍是有善念的……”

“你爹爹說得不錯!”日哭鬼嘆道:“日後你若是在殺人前先想想這句話,便不會做錯事了。”

小弦道:“我不會殺人的,我家裏養的雞都不讓爹爹宰來給我吃。”

“乖娃娃。”日哭鬼摸摸小弦的頭,想到自己年幼的時候,亦是天真可愛,武功初成時更是心懷大志,只欲仗劍行走江湖,懲惡揚善,何曾想幾十年的歲月匆匆而過,卻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。不由一聲長嘆,勾起了唏噓往事。

小弦先聽了日哭鬼先自承有食己之心,再被他一雙枯瘦的手摸在頭頂,止不住害怕起來,卻又不敢強行掙開,只好用言語分他的心:“叔叔你可有孩子麽?”

小弦話音才落,已覺得抓在頭頂上的大手一緊。這一驚非同小可,急中生智大叫一聲:“我要解手!”掙開日哭鬼的手下床去,這一蹲便似釘在夜壺上般,良久也不起身。

日哭鬼卻也不阻攔:“你莫要著涼了,你不是要聽我說故事嗎?到床上來我便給你講一個故事。”

小弦蹲坐在夜壺上,隔了日哭鬼幾步,心中稍安,黑暗中只見他一雙眸子閃著暗光。雖是覺得有些冷,卻如何敢回到床上,強自嘻皮笑臉地道:“我有點便秘,就在這裏聽故事好了。”

日哭鬼也不勉強,只是悠悠一嘆:“從前有一個小孩子,便似你現在這麽大,亦是一般的聰明可愛。雖有些調皮,到處惹禍,可他的父母仍是十分疼愛他,天天給他講故事,陪他玩,逗他開心……”

小弦猶有些心魂不定,也不敢打岔。

“那孩子的母親溫柔美麗,嫻淑良慧,更是心靈手巧,女紅針線當地聞名,幾塊布料過不多時就能做出一件合體的衣衫。她亦從不去外間招搖,勤儉持家,將屋裏布置得井井有條,又用紙紮了許多的小人小馬和好玩的事物,與夫君一同陪著愛子玩耍,日子雖是清貧,倒也其樂融融;那孩子的父親則是一個劍客,武功高強,嫉惡如仇,更是樂善好施,劫富濟貧,雖在江湖上沒有什麽名望,卻因此惹了不少仇家,但在當地亦極有口碑,十分得人敬重。他愛極了他的寶貝兒子,雖有一身好武功,在家中倒總是被兒子騎在身上。他那孩兒亦十分聰明伶俐,不過三四歲時便對所見之事過目不忘……”

聽日哭鬼說到此,小弦心裏一搐。不知何故,他初初記事便仿是已六七歲,那以後如何與父親相依為命如何修習《鑄兵神錄》皆是記得清清楚楚,惟有這之前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,每每聽別人說起孩提時的稚趣童真,料想自己必也是可愛至極,但回家一問,父親卻只是悵嘆一聲,避而不談,似是別有隱情。這疑問從小便一直藏於心底,此刻卻被日哭鬼的故事勾起,心想日後有機會定要好好問問父親是怎麽回事。知道多想也無益,當下放下心事,凝神細聽日哭鬼的講述。

日哭鬼似是說得高興,呵呵笑了數聲:“那劍客常常行走於江湖,每次回來總給妻兒帶一大包好吃好玩的事物,一家三口其樂融融,過著幸福的生活……”

小弦漸漸聽得入神,想到父親每次去城中亦是給自己帶回來許多好東西,大生同感;又想起自己從未見過面的母親,對那個孩子更生羨慕。

日哭鬼的聲音漸漸低沈下來:“那一年這孩子方才十歲,劍客應朋友之約要去江南做一件事,離家的時間頗久,自然是特別想念親人。他在江南買了許多東西,興沖沖地趕了回來,滿以為可迎到嬌妻幼子,共享天倫之樂。誰知……誰知在他不在家的時候,他的仇家竟然擄走了他的妻兒,將屋子放了一把大火燒得凈光,只留下一片斷壁殘瓦……”他長嘆了一口氣:“那劍客的仇家是當地的一個財主,平時漁肉百姓,被劍客教訓了幾次,便懷恨在心。趁著劍客有事外出,用重金收勾結招攬了當地飛雲寨中的一批匪幫,欲要一洩舊忿,那幫山匪亦與劍客有些過節,自是一拍即合。但他們雖是人多,卻素聞得那劍客武功高強,仍怕敵不過他,便使出這般卑鄙的手段,搶走了他的妻兒,還在墻上釘了一張字條,留話讓劍客十日內去飛雲寨中受死。他們自是設下了埋伏,仗著有人質在手,不怕那劍客不赴約……”

小弦聽到此處,忍不住雙拳緊握,大聲道:“爹爹說盜亦有道,可這幫飛雲寨的山匪卻不顧江湖規矩,如此卑鄙下流,真是讓人看不起。”

“江湖規矩!?”日哭鬼嘲然冷笑:“經了這麽多年,我早就看透了。任你平日如何自命俠義,一旦到得生死關頭,哪還顧得什麽江湖規矩,只要能保得性命,什麽下三濫的手段亦可以使出來,便是親生父母也可以當做擋箭牌……”

小弦從小就被父親灌輸了許多俠義之道,聽日哭鬼如此說,心中自是大大不以為然。但黑暗見不到他的形貌,只聽得他的聲音便若蛇嘶狼嚎般廝啞,似泣似怨,不敢多言爭執,默然不語。

日哭鬼長籲了一口氣,繼續道:“那劍客一見敵人留下的字條,不敢怠慢,快馬加鞭一路馬不停蹄趕到數十裏外的飛雲寨中……”

小弦插言道:“這可不對,若是他趕路趕得疲憊不堪,如何能對付得了敵人設好的埋伏?何況房子都燒毀了,墻上的字條定是等火滅後才釘上去的,分明就是故意安排好了圈套。”

“你小小年紀,卻能看出這些疑點,已是大不簡單。”日哭鬼嘆道:“那劍客又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,但他曉得那幫山匪心狠手辣,妻兒多在他們手中一刻便多一分危險,雖然明知自己這般冒然前去,或許救不出妻兒,還枉自送上一條性命,但關心則亂,如何還能冷靜下來從長計議?”

小弦不語,想到父親找不到自己定是非常著急,現在也不知怎麽樣了,一念至此,心情亦沈重起來。

日哭鬼續道:“那劍客趕到飛雲寨,略微休整一下,喘息稍定,便獨自一人仗劍闖了進去。滿以為對方會嚴陣以待,不料偌大的山寨卻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影,他四處搜尋,果然、果然在後山的一間小屋中找到了自己的妻子……”說到這裏,他又是長嘆了一聲。

小弦聽劍客找到了他的妻子,本欲拍手叫好,卻直覺氣氛不對,怯怯地問:“她已遇害了麽?”

“你也猜出來了……”日哭鬼忽止住聲音,似是哽住了一般,良久後方才緩緩道,“她死得很慘,全身衣衫都撕碎了。那幫混蛋不但強暴了她,還折斷了她的四肢,割去了她的舌頭,身上更是滿是傷痕……旁邊又有一張字條,讓劍客去那地主家領回自己的兒子。”

小弦聽到如此慘況,目瞪口呆,喃喃道:“這幫強盜真不是人,他們與那劍客又沒有什麽天大的仇怨,為何要如此趕盡殺絕?”

日哭鬼深深吸了一口氣,聲音卻是一種強抑後的平靜:“不錯,本來也就是一時鬥氣,亦犯不上如此不留餘地。”他的聲音突然轉高,幾乎是吼了起來:“可江湖上就是如此,若不能將敵人斬草除根、趕盡殺絕,下一次就會輪到自己。要想在江湖上活下去,就要心狠手黑,不能有半點婦人之仁,什麽江湖規矩,什麽仁義道德,統統都是他媽的見鬼!”

小弦見日哭鬼聲嘶力竭,聽得膽戰心驚,雖覺得道理上不應如此,卻也無法辨駁。隱隱覺得那個劍客定是與他大有關系,卻也不知道如何勸解,只好問道:“那他兒子呢,有沒有救出來?”

日哭鬼漸漸恢覆常態:“那劍客見到妻子的屍體,傷心至極,幾乎當場崩潰。但心念愛子,也不願草草掩埋妻子,只得將妻子的屍體用衣服裹住負在身上,再沿著原路返回,直奔那地主的山莊中去。他明明知道敵人如此做就是要令他戰志全喪,再消耗他的體力,可那個時候,滿心裏都是覆仇的怒火,什麽也顧不得了。就算死,也要多殺幾個敵人。

“來到山莊中,天色已黑。劍客雖遭巨變,但經得這一路上的奔波,亦漸漸冷靜下來,心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,當令之策應伺機先救出兒子。當下先將妻子的屍體藏在一個隱秘的地方,偷偷翻墻潛入莊中,他武功高強,小心避過莊丁的耳目,也無人發現他。只見得莊中的大堂上燈火通明,數十人在廳中猜拳行令、喝酒做樂,那幫山匪與那地主都在其中,旁邊便縛著他兒子,臉上也是青一道紫一道盡是累累傷痕。劍客藏在屋頂上,一見之下心中大慟,可他雖是急欲覆仇,但也不敢冒然造次,怕驚動敵人徒然害了孩兒的性命,尋思用什麽方法才可安然救出愛子……”

小弦皺眉道:“敵人定是早知道他回來了,所以才讓他去飛雲寨空跑了一個來回消耗體力,怎麽還能從容喝酒行樂,恐怕其中有詐。”他此時的心情全系在那個劍客身上,希望他能救出自己的兒子,設身處地一想,便覺得有些蹊蹺了。

日哭鬼恨聲道:“飛雲寨中都是一幫游手好閑的無賴,沒有什麽高手,若不是用計,如何敢輕易招惹我。”講到此處突然一楞,自知失言。原來他想到昔日的慘況,一時激動之下,忘了隱瞞自己的身份。

小弦何等聰明,起先見到日哭鬼的忿然不平,本就有些猜出那個劍客便是他自己。但此刻聽他親口承認,卻還是不禁全身一震,事先何曾想過這個看起來相貌兇惡、行事乖張的怪人會有如此淒涼的境遇,不但妻子慘死,兒子亦是生死未蔔,心中大生同情,卻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,只得靜靜聽他講下去。

“那飛雲寨主劉寧武功亦是稀疏平常,只是仗著手下數十個亡命之徒,四處打家劫舍,做了不少壞事,有一次恰好被我碰上,教訓了他幾句,責令以後不得再做惡,因此懷恨在心。這一次見我出門在外,便趁機報覆,竟然下此毒手。”這些年日哭鬼對那當日的情形想是回憶了不下數次,卻尚是第一次訴諸於口,聲音亦止不住顫抖起來:“我正欲跳下去先擒住他當做人質,救回兒子,卻見一個三十餘歲的漢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,一手提了我那孩兒,一手端了杯酒趟走到廳中,道,‘急風劍客既然來了,何不現身一見。’我沒有見過此人,但他能發現我,想必功力亦不弱,怪不得那劉寧敢來惹我,原來是仗著有此高手。那時的我含著一腔怒火,縱是對方人多勢眾,也是絲毫不懼,既然已被人叫破,便跳到屋中,準備和敵人血戰一場……”

小弦猜想當時情景,似是親眼見到那一個傷心之人面對幾十個強盜,凜然不懼直沖上前,用手中的長劍為死去的親人覆仇,也禁不住小拳緊握,恨不得與他並肩一起殺光惡人。

“敵人似是早有準備,我一跳下來便各執兵刃將我團團圍住,卻被那個人止住。他面白無須,看起來就像一個中年文士,只是脖頸間有一大塊青赤色的疤痕,十分好認。他先對我客氣幾句,報上名號叫做高子明,乃是飛雲寨新來的二當家。嘿嘿,高子明……”日哭鬼淒然一聲長嘆,又重覆念了一遍這個名字,一字一句地道:“你可知道這些年來,我四處找你,若是老天可憐能讓我見到你,定要將你碎屍萬段,再一口口吃盡你的肉,喝盡你的血,方能解我心頭大恨……”再緩緩對小弦道:“你要牢牢記下他的名字與脖間的那個疤痕,若有日能將他的下落告訴我,便是我的重生父母、再造恩人。”

小弦聽日哭鬼說得如此怨毒,隱覺不安。他既然說還沒有找到這個高子明,想必那日不能盡殲敵人,卻不知是否救出了他的兒子,勉強安慰道:“惡有惡報,他定然早就死了。”

日哭鬼冷冷道:“他就算死了,我也要把他的屍骨挫成灰,再吃到肚子裏去……”

小弦悚然無語,怨深若此,只怕他的兒子最終亦是兇多吉少。

日哭鬼沈默許久,似是在回憶那日情景,過了好一會方重新開口:“那高子明看似對我毫無敵意,對我一臉肅容道,‘我等久聞急風劍客的大名,拜見無門,這才將尊夫人與令公子請來盤桓數日。卻不料見到夫人的花容月貌,幾個手下按捺不住,私下侵犯,高某對屬下管教不嚴,以致釀成慘禍,實是萬分抱歉。’他表面上惺惺做態,暗地裏卻是笑裏藏刀,右手一直扣在我兒子的頭上。我給他這一說想到了妻子的慘狀,勾起了滿腹的怨氣,若不是見愛子身陷敵手,定要拔劍沖上去與他鬥個你死我活。卻聽他繼續道,‘我們都知道齊兄武功高強,心中實是惴惴不安,不知如何可以化解這段恩怨。那幾個手下已被我按山規處理了,只盼齊兄大人大量,若能答應我以後袖手不理,這便將令公子交還與你。’我自不會放過他們,但聽他如此說,再看到我那孩兒被毒打得幾乎認不出來的臉孔,心想倒不妨權且從他之言,先救下孩兒,再徐圖報仇。於是便點點頭,算是答應了他的條件……”

小弦心中起疑,見那高子明的手段十分了得,對日哭鬼先勞其力再衰其志,如何能輕易將兒子交還與他,其中只怕有詐。

日哭鬼續道:“見我一點頭,高子明便將孩兒擲了過來,我怕摔傷了孩子,連忙接住。才一入手,便立知不對,我那孩兒不過十歲,如何會有這麽沈重。才想到這裏,一把短刀已刺入了我的小腹中,其餘強盜亦是約好了一般一聲大喊,各舉刀槍向我殺來……”

小弦雖料到其中有詐,但事起突然,仍是不由發出了一聲驚叫。

“這都是那高子明定下的奸計。讓一個侏儒帶著一張人皮面具,裝做我孩兒的模樣,竟然瞞過了我的眼睛,出其不意地偷襲成功……”日哭鬼聲音平靜的可怕:“幸好我雖是一路勞累,又中了一刀,但武功與應變尚在,一把抓住那假扮我孩兒的侏儒,以他做盾牌擋向那諸多襲來的兵器。那個高子明持扇當先撲來,口中還對手下大叫道,‘不要讓他走了,不然我們日後全都得死在他劍下……’可恨那幫畜生受他教唆,竟然不顧同伴的死活,死命朝我殺來。我一見此情形,心知我那孩兒多半亦是兇多吉少,報仇之念一生,身體裏又生出一股勁道,強忍痛楚殺出一條血路,沖出山莊,落荒而逃。高子明領著那幫畜生緊追不舍,我邊跑邊戰,可小腹傷重,血流過多,終是越跑越慢,眼見就要給他們追上,逼入絕路。”

“我知道難逃此劫,心中一橫,索性返身重又殺入敵群中,拼得一個便算是一個,敵人料不到我受了重傷還敢回身反擊,被我殺了幾個,但他們人多勢眾,將我圍在中間,我又受了幾處傷,眼見就要死於亂刀之下……”日哭鬼微嘆一聲,又怔了半晌,嘆道:“若是我那時就死了,能與妻兒相會於陰曹地府,或許也是一件好事吧。”

小弦聽得膽戰心驚,眼下雖見日哭鬼好端端地仍在這裏,當日定是有驚無險,但一顆心仍是止不住怦怦亂跳,為他生死未蔔的命運揪心。

日哭鬼咳了幾聲:“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,恰有一個漢子路過此地,便出頭喝止敵人。那高子明等人兇殘成性,又是殺紅了眼,如何肯罷手,當下連來人一並圍住。可不想那位漢子武功極高,不過幾個照面間,便將數十個敵人的兵刃盡數打落在地,卻沒有傷到一個人……那高子明亦是見過些世面,知道來人不能力敵,便以江湖切口質問對方多管閑事。那漢子也不用強,只淡淡地問起爭鬥的緣由。高子明便信口開河編排了我許多不是,我雖想分辨,但傷口疼痛,更是心傷難忍,又氣又急之下,一時說不出話來。那漢子見我神態有些蹊蹺,便對高子明道,‘我最見不得持強淩弱之事,且不論誰錯誰對,你們幾十人個追殺他一個,我便心中不平。今日之事就此罷手。我尚有些急事要辦,過幾日再來此地,再詳察這件事的是非。’那高子明亦連連點頭稱是,可我見他眼中光芒閃動,心想若是此人一走,只怕我當場就會被亂刃分屍,欲要開口,卻被那漢子一擺手止住,‘你不必多言,此事我遲早會察個水落石出,若你受了冤枉,我自會還你一個公道,但若你真是怙惡不赦之徒,我亦不會輕饒。’他的樣貌也不怎麽高大,可這幾句話說出來,卻帶著一股凜然正氣,震懾住了眾人。有個嘍羅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,卻被他聽在耳中,哈哈一笑,‘我不是什麽武林盟主,但我就是要管天下不平之事。你們若是不服,盡管到五味崖找我。’言罷給我服了一顆丹藥,就此飄然而去。那幫畜生聽到了五味崖之名,皆是臉有懼色,再也不敢為難於我,呼哨一聲,一哄而散,那高子明自此以後亦是不知所蹤……”

小弦聽到這裏,想那漢子寥寥數語便將這群兇殘的敵人嚇得四處逃竄,對他的凜然氣度大是欽服,問道:“他是什麽人?”

日哭鬼嘆道:“除了五味崖的蟲大師,還能有誰有如此威勢。”

“原來,他就是蟲大師!”小弦一聽日哭鬼如此說,立時便想到父親曾對自己說過:江湖上有一個奇人,乃是號稱白道第一殺手的蟲大師,專管天下不平之事,更是將朝中貪官的名字懸刻在五味崖上,以一月為期殺之,從不虛發,乃是天下所有貪官的大克星。想不到竟然在此聽到了他的名字,剎時只覺得血氣翻騰,豪氣勃發,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,心中只想自己以後便要做這樣的大豪傑大英雄,方才不枉這一生……

隔了良久,小弦心氣略平,才繼續問道:“你可救出你兒子了嗎?”

日哭鬼低聲道:“我匆匆包紮了一下傷口,立時又趕回那財主的山莊中。飛雲寨的匪徒畏懼蟲大師,全都走得一個不剩,只有那財主一家來不及逃跑,被我堵個正著。一問之下,方知我那孩兒……”說到此處,日哭鬼頓了一頓,在暗夜裏他強抑的、略帶哽咽的聲音更顯蒼涼:“我終見到了我那孩兒,你道那個侏儒的面具如何會那般惟妙惟肖,這幫天殺的畜生為了對付我,竟然將我那十歲的孩兒活生生剝了皮,制成人皮面具……”

小弦聽到這等慘絕人寰之事,心頭大震,呆呆張著嘴巴,初見日哭鬼時只覺得他兇惡無比,何曾想到他竟有如此淒慘無比的遭遇,心頭泛起酸楚,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中湧出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只聽得日哭鬼的聲音漸轉淒厲,嘶聲對小弦喊道:“枉我苦學武功,立志行俠仗義,卻不能保護自己的妻兒。你說、你說,我是不是應該報仇?”

小弦反手抹一把淚,怔怔點頭:“蟲大師定會幫你報仇的。”日哭鬼卻形似入魔,恨聲道:“就算有蟲大師幫我殺光了敵人又有何用,我的妻兒亦不能覆活。何況我也不需假手他人給我覆仇。”他突然哈哈獰笑起來,冰冷的聲調裏夾雜著一絲哭音:“你且猜我是如何報仇的?”

小弦聽到日哭鬼邪惡的笑聲,隱隱料到了什麽,只覺得脊背上一陣發冷。果然聽日哭鬼笑了數聲後惡狠狠地道:“我便將那財主一家殺個幹凈,將他兒子亦是剝皮抽筋,一口口將吃下肚去……哈哈哈哈,”他忽又大笑起來,一字一句道:“你哭了,你哭了,我要吃了你,我要吃了你……”

小弦此時方發覺自己早是淚流滿面,大驚之下跳起身來往房外跑去,卻忘了解手時褲子尚未提起來,腳下磕磕一絆,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。再覺得背心一緊,已被日哭鬼一把提起,驚悸之下只看到一雙銅鈴大的眼睛似是要噴出火來,在黑暗中瞬亦不瞬地瞪著自己,一時呆楞住,連動亦不敢再動一下。

“你輸了!”日哭鬼口中猶是喃喃念叨:“你終於哭了!”

小弦見到日哭鬼一張苦臉上皺紋橫生,便如突然老了數十歲,念及他妻兒慘死,更加上心中又驚又怕,明知不應該卻仍是止不住淚如泉湧,顫聲道:“你莫要吃了我,不然我爹爹亦會很傷心的……”

日哭鬼微微一震,盯著小弦看了半晌,眼中魔意漸消,亦掉下淚來,雙手收緊,將小弦緊緊抱在懷裏:“乖娃娃莫怕,我不吃你便是了。”

小弦被日哭鬼緊緊抱在懷裏,動也不能動一下。聽得他說不吃自己,心頭略寬,更是百念叢生,想到若是父親在此,斷不會容他這般對待自己,淚水更是竭止不住,將日哭鬼的胸前亦打濕了一大片……

今日受了不少驚嚇,他一個小孩子如何撐得住,又困又乏之下,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終於就這般在日哭鬼的懷中沈沈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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